清晨的时候，秦堪是被鸟叫声吵醒的。
太阳越过城墙了。
他在床上坐起，怔怔地看向窗外的景色——不，说是窗外，但那实际上只是一片巨大的空缺。从这里能清楚望到远处地平线上缓缓出现的乳白色光芒，还有宏伟城墙模糊的剪影。
071区的高楼很少，大部分都是平房，有点像日本郊区和香港油尖旺居民区的结合体。
诺玛躺在他身边睡得正香。她看起来很小，各种意义上的，抱着膝盖如同冬眠的仓鼠。
该死......
瞪着满床凌乱，秦堪从柜子上摸出一根烟点上，在徐徐蓝雾里沉思了起来。
街上的人很少，但所有路人都向公寓投来了奇怪的目光。从街上特定角度看过去，刚好能看到斥裸身体的女孩躺在满脸胡茬的男人身侧，于是他们不约而同摇了摇头，发出世风日下的叹息。
翻身下床，秦堪先是把被子拉高一点，防止诺玛受冻，然后走到盥洗间盯着镜子看。他看起来很憔悴，头发也乱糟糟的，两个黑眼圈加嘴里叼着的烟简直是失败人士的标配。
但无论如何，重生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一定不会放弃。
他知道如果他不去对诺玛的未来进行干预的话会发生什么——他将会变得越来越强大，直到变成那个人尽皆知的顶尖执行员‘男爵’。而诺玛，在变成仿生人之后会成为极限组织最核心的杀手之一，然后被命令去杀掉作为心腹之患的秦堪。
这是诺玛必然会经历的人生剧本。
但他绝对不会让这发生。
极限组织......秦堪从口袋里摸出一部手机，打开通讯录翻找许久，最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。
三年前，也就是现在这个时间点，有一个人能帮得了他忙。
雷普王，072区的二级执行员，秦堪的邻居。
“喂，我是秦堪。”
“啊？秦堪？老秦？突然打电话给我干什么。”
“我想约个时间和你见一见。”
“卧槽，你不会突然变成基佬了吧。先说明哈，我不是基，所以不和男人约会......”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小会，接着说道，“071和072之间大概要二十分钟的车程，你有什么要紧事么？”
“我被极限组织的人袭击了。我知道你前不久才把他们在072区的分部铲掉，所以打算来取取经。”
“哦哦，是这件事啊......不对，你是怎么知道的？我靠，我记得我可没和任何人说过。”
那是，可你在下个星期的会议上可是对此长篇大论了一番，巴不得所有人都把你这丰功伟业背下来。
“我还是有一点情报能力的。放心，下周会议上我不会提早说掉。所以，能约个时间见面么？”
“行行行，哪天？”
“明天吧。”
“哦哦，可以，但是最好等到五点后，我还要上班。”
“你找到新工作了？”
协会的执行员在早上都是有正当工作的，维利亚城的早上和夜晚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。
“是啊，我现在是广告公司的文员了，哈哈。”手机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，“朝九晚五......这个生活真不错，我都在想要不直接不干执行员算了，空出一晚上时间睡觉和玩Ps12。妈的，我的西装去哪儿了......”
“那明天六点我来黑鸦酒吧找你。我请你。”
“好家伙，你什么时候变这么阔绰了？”
“嗯，我弄了点小钱。没事，想喝什么都行。明天见。”
秦堪家的柜子里还放着昨晚从混混口袋里摸的现金。这么做是不违反规定的，执行员的存在本身就偏向混沌，别说摸钱包了，就连摆渡人那种通过让人做噩梦死去的怪胎也很多。
“嗯嗯，明天见。晚上的时候小心点哈，极限组织的人可不好对付。”
“行。”
秦堪挂断电话，发现诺玛已经醒了，正站在盥洗室外面盯着她看。
“要做吗？”女孩早起的第一句话就语出惊人。
“不不不，不行，不用了，快去穿件衣服吧。”听到这三个字，秦堪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。这是救了一个榨汁姬回家？
不过在他的记忆里，这群受训成为杀手的孩子基本上毫无道德观念可言。
对于自己的身体，诺玛大概也只是把它当成工具来看，并不觉得有何不妥。
“大叔。”
“嗯？”
“早上的时候......要做什么？”
“我要去上班。对了。”秦堪停下手里的动作，“你早上的时候会做什么？我的意思是，你还在极限组织里的时候。”
“嗯......训练。星期一是冷兵器，星期二是药物，星期三是枪械......”
“从今天开始不需要做这些了。”秦堪在脸上打上泡泡，把胡子刮干净，“现在你去换身干净的衣服，我们一会去学校。”
“学校？”
“忘记和你说了。白天的时候，我在学校教书。”
“教书？大叔不是执行员吗。”
“执行员是晚上的工作，白天的时候我是老师。”秦堪摸了摸诺玛的头，对着镜子开始绑领带，“我会把你送到学校，让你和其他孩子一起上课......你要学会和人相处，因为你现在是我的所有物了，我花了大价钱把你买下来，可不是为了看到一个除了杀人什么也不会的傻子。”
“......嗯。大叔为什么要把我买下来呢？”
不知道是第几次听到同一个问题，秦堪大声叹了口气。
“唉，我说，当然有原因了。不要再问了，听我的指示就行。”
“收到。诺玛要穿什么衣服呀？”
“衣柜里有短袖和运动短裤，给你穿应该刚刚好。”
把皮鞋擦得干净些，秦堪走到窗旁，看向逐渐苏醒了的城市。
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出夜晚的痕迹了，晨练的老人在街上缓步行走，赶着早读的孩子嘴里咬着饭团飞速跑过。电车在清脆的叮叮声中消失在街道尽头，商铺老板互相攀谈着拉高了满是弹孔的铁卷帘。
也许他们当中的有一部分人是夜晚的杀手，也许他们当中的有一部分人是强大的执行员，但在日光沐浴之时，都摒弃了夜晚的身份，成为忙碌城市的一份子。
“大叔，你在看什么？”诺玛穿好衣服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。
秦堪拉上公文包的拉链，把配枪在柜子里锁好。
“没，只是感慨一下。白天真好。快刷牙洗脸，要迟到了。”
......
这就是维利亚城。
秦堪把咖啡粉倒进热水里，轻轻搅拌。
——那被光和暗一分为二的城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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